第806章 糯心(1 / 6)

风流俏佳人 着花迟 7971 字 12天前

海上浮舟,倏忽已是数日光阴流转。

星斗移转,风涛不息,杨炯所率的船队,劈开万顷碧波,日夜兼程地朝着登州方向驶去。船行海上,时日便显得格外悠长又格外短促,唯有一轮明月,或盈或缺,悬于墨蓝天幕,默默无言。

夜色深沉,海风带着咸腥与凉意,掠过将船高耸的桅杆。杨炯踏着甲板,足下是经年累月海水浸泡、脚步磨砺出的坚实木质,随着行走,发出轻微而熟悉的吱呀声响。

杨炯身形挺拔,黑色劲装几乎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,唯有一双眸子在暗处亮如寒星,警觉地扫视着船队上下左右。

巡夜之事,杨炯从不假手于人。

他行至主桅之下,仰首望去。那粗壮的桅杆如擎天巨柱,直指苍穹。他伸出手,极仔细地抚过桅杆底部与甲板相交的“将军柱”铁箍,又沿着固定主帆的粗大绳索一路向上摩挲,查探有无绳索因风浪磨损而起的毛刺,或是暗藏的裂痕。每一寸的触感都反馈入心,容不得半点含糊。

查验毕,杨炯方才举步,沿着狭窄的舷梯向下,步入甲板之下更为幽暗的世界。

底舱的灯火昏黄摇曳,空气里混杂着桐油、硝石、粮食以及难以言喻的潮湿气息。

杨炯屏息凝神,先是在堆积如山的粮袋间巡睃,俯身细看麻袋有无鼠啮虫蛀的痕迹,又屈指敲击舱壁,侧耳倾听是否有异样的空洞回响。再行至最底层的压舱石处,俯身探手,在冰冷的石缝间摸索,确认龙骨与肋板接榫之处是否依旧紧密坚实,有无渗水湿意。

待做完这一切,重新登上甲板,又径直走向船艏炮位。沉重的巨炮静伏在月光下,炮身泛着冷硬的幽光。

杨炯蹲下身,先以指节叩击炮管,其声沉实,并无暗哑裂纹之兆;继而仔细检视炮尾火门是否洁净通畅,复又点数了旁边木箱中码放整齐的炮弹数目,与昨日所记分毫不差。

一切皆稳妥,他紧绷的肩线才略略松弛下来。

这一番严谨巡查下来,月影早已西斜,海天交接处,墨色正浓。甲板上值夜的水手们精神高昂,丝毫不敢懈怠,正四处巡逻警戒。

杨炯朝他们微微颔首示意,目光掠过船舷外墨浪翻滚的深暗海面,心头却无端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。他不再停留,步履略显沉重地朝着上层舱房行去。足音落在寂静的廊道上,分外清晰,每一步都踏在他无言的忧思之上。

那忧思所系,正是此刻仍亮着灯火的舱房中人——白糯。

这姑娘,论年岁,似与杨炯相仿,甚或还长他一岁,然其心思之纯稚,行事之天真,却宛如垂髫小童、不解人事的少女一般。

安倍吉平曾言,她是被人窃了命数,遭了“天伤”,神思便被困在了懵懂未开的年纪。

杨炯素来对鬼神天命之说敬而远之,然在这光怪陆离的世间行走日久,身边奇人异事层出不穷,那点不信,也如海礁般被岁月的浪潮冲刷得渐趋模糊,心中竟也生出几分敬畏与无奈。

更奇者,这心智如孩童般的白糯,一身武学修为却惊世骇俗。李澈曾私下与杨炯言道,白糯一身功夫,已臻凡俗武夫所能企及的绝顶之境,除却那些身负佛道真传嫡传弟子,世间恐难觅敌手。

此番自倭国返航,白糯这素来不晕船的身子,竟莫名地呕吐连连,白日里精神萎顿,到了夜间,更是噩梦频仍,常在梦中惊悸呓语。

这情形,让杨炯如何不忧心如焚?

静玄真人将爱徒托付于他,临行前殷殷嘱托犹在耳畔。这一路行来,白糯虽懵懂,却赤诚若水,她那身惊世骇俗的武功,曾数次将危难化解无形。

杨炯感念于心,早已视她如小妹,岂能任她这般受罪而置之不理?

是以,每夜前去探看,温言抚慰,直至哄她安然入眠,便成了杨炯雷打不动的惯例。